記者:在這部作品中,作為故事的主角、陳述者和情節(jié)發(fā)展的牽引者,“金金”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也有讀者提出,作為一個人物而言,“金金”并不“在場”,似乎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推動故事發(fā)展而服務,而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故事為塑造人物服務”,您如何看待?
喬葉:金金并不在場嗎?我覺得她處處在場。她沒有在歷史的場,在的是當下的場。這個當下在場的人一步步推動故事發(fā)展,就是我的初衷所在。我不覺得一定得“故事為塑造人物服務”,我覺得故事和人物可以互相服務。金金固然在推動故事發(fā)展,不過故事發(fā)展到最后,金金不是也脫胎換骨了嗎?
記者:《認罪書》并非明確指出“原罪”,但作品直指“文革”。書寫“文革”,卻并不站在“文革”當場,而是在當代情景下反思“文革”所帶來的持續(xù)影響,這在當下的書寫中相當罕見且難能可貴。為什么會選擇這樣的切入角度?
喬葉:“書寫‘文革’,卻并不站在‘文革’當場”,一方面這是我作為寫作者的局限決定的。我并不曾親歷“文革”,所以進行在場敘述總是覺得膽怯。另一方面,從當下切入也是尋思很久的選擇!拔母铩币呀涍h去,但正如陳毅之子陳小魯所言:“其實當下社會還充斥著暴戾之氣,‘文革’ 的基因從來沒有離我們遠去!币嗳缡挛乃嚦霭嫔缈偩庬n敬群先生所言:“路漫漫其修遠,吾將上下而求索。對橫行與潛伏于歷史與我們內心中的罪與惡,更當如是。我曾經以為我們已經度越了從前,其實我們一步就可以回到從前。”正是因為對他們的話有很深的體認,所以我選擇了當下角度切入!覀儺斚碌脑S多問題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切都有源可尋。而我認為,“文革”就是比較切近的一個源頭。
記者:從一定程度上說,所“認”的“罪”其實都很難說是實際所陳述的罪狀,而是歷史特殊時期對于人心和人性造成的畸變。這種畸變潛移默化,可以說間接影響和改變了這一輩人甚至并未受“文革”沖擊的下一輩人的思想和行為。不知道這樣的理解是否正確?您如何闡釋在作品中的這一層蘊意?
喬葉:我覺得您的理解非常正確,這個問題問得也真好,我嘗試著來回答一下:正因為這些罪都很難說是上條上款的實際罪狀,所以這也正是我想探究和表達的。寫這個小說前,我在網上看過一個人物紀錄片,叫《我是殺人犯》,主角是在16歲那年殺人的,那一年是1967年。我寫的時候想起了這個人,我想:是從那些人直接殺人的角度寫呢?還是從誰都沒有親自動手殺人所以誰都可以覺得自己無辜這個角度寫呢?最終,我決定,就從后一種角度寫!覉孕牛拔母铩敝斜M管很多人都殺了人,但是和自認為沒有殺人實際上也在殺人的人相比,殺人的人還是少的。自認為沒有罪的人一定是絕大多數(shù)。這絕大多數(shù)是最容易被人原諒和自我原諒的絕大多數(shù),當然也是最愛遺忘的對“文革”最保持沉默的絕大多數(shù)。從這個角度寫,更微妙,更繁復,也更有我自己認為的意義。———這種對自身應當承擔的責任去回避、推脫、否定和遺忘的習慣作為我們國民性的一種病毒,一直運行在無數(shù)人的血液里,從過去流到今天,還會流向明天。如果不去反思和警惕它的存在,那么,真的,我們一步就可以回到從前。也因此,每當看到“80后”、“90后”對《認罪書》進行閱讀和評判的時候,我會尤其感覺欣慰和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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