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解救的姜戈》影評：等待被解救的昆汀
時間：2013-08-26 09:01 來源：觀后感 責任編輯：毛青青
《被解救的姜戈》影評：等待被解救的昆汀
看完《掉了鏈子的姜戈》后，跟網(wǎng)友發(fā)生一點爭執(zhí)。有人認為，昆汀是鬼才，是神級導演，拍片百無禁忌，擅長劍走偏鋒，用現(xiàn)有的“學院派”的電影規(guī)則來衡量他作品，是愚蠢可笑的，只有不了解昆神的門外漢才會干。筆者認為，豈有此理。昆汀雖有一鳴驚人的才華，履歷上多部膾炙人口的杰作，但絕不至能藐視任何現(xiàn)有電影法則獨創(chuàng)一套的境界。他的不按理出牌，歸根到底，還是得以贏牌為目的，即作用于影片的娛樂性和藝術性，為眾觀眾提供感官愉悅和智力樂趣。他的電影能同時訴諸于不同層次的觀眾，外行可以欣賞跌宕的歷險，饒有韻味的對白，滑稽的動作，血淋淋的畫面，從而激動不已，內行會注意到各種細微的典故、隱喻、呼應、致敬之處，油然而生找到迷宮出口般的滿足感。這是昆汀吃透了各種電影創(chuàng)作規(guī)律后的結果，他專注錄像帶十數(shù)載，盡得精髓，口訣內功熟捻于心，再適當雜糅以個人趣味，方能一夕出手，技驚天下，應該是奮力爬上巨人肩膀后站在了自帶的小板凳“更上一層樓”，可不是發(fā)明了通天繩索后才一覽眾山小的。
昆氏一門，博采環(huán)球各大派所長，但無論拳招步法，一到了他自己施展起來，就渾然不見別家風范，倒像是他自創(chuàng)一般，這是昆汀手段高明的地方。要不是他時不時安插些詭異的鏡頭、雷人的道具、不合時宜的裝束來表明“俺致敬了某大師”，誰也看不出他這一手出自何家。昆氏出道二十余載，作品不多，除了一部《杰克?布朗》是改編自暢銷小說、被昆迷視作最缺乏昆氏特色之外，其余長片作品都是昆汀親自編劇，是真正意義上的作者電影。根據(jù)其個人招牌式的鬼馬風格，又可分作兩類。
一是打造超現(xiàn)實世界。一部影片中冒出一兩句荒唐臺詞，保證拖低整體質量，但若滿篇都是惡搞胡鬧，前言不搭后語，反倒能成就一部無厘頭佳作。這是觀眾心態(tài)使然。既然現(xiàn)實經(jīng)驗完全派不上用場，索性破罐子破摔，跟著影片無法無天的思路而去了�！稓⑺辣葼枴肥鞘澜缬^的超現(xiàn)實，女殺手、日本武士、白眉老道、墨西哥槍手、大錘蘿莉，共冶一爐，天花亂墜�！督饎偛粔摹肥墙巧珒刃牡某F(xiàn)實，特技駕駛員久經(jīng)刺激成了飆車殺人魔，翻開任何犯罪心理教材，都找不出這種案例，只在昆汀的宇宙才存在。前者是現(xiàn)實角色被架空世界改造，后者仿佛另一時空的人蒞臨現(xiàn)實世界，都有一份勸人“別當真”的虛幻感，為了追求各種奇觀，可盡情填充不合常理的細節(jié)。
另一類作品可以歸納為，遵照（銀幕）邏輯可以成立，但該領域別人罕有涉足�！堵渌贰罚兜退仔≌f》，《無恥混蛋》單看劇情簡述無甚出奇，無非是警察抓賊，黑吃黑，游擊隊打納粹等老套路，但劫匪大談麥當娜，黑幫大哥慘遭爆菊，希特勒葬身一群無良敢死隊之手，以類型片視點衡量，無不別出心裁。任何影片的敘事都是封閉的，但世界設定本身是開放的，講述富家千金戀愛的浪漫喜劇的世界里，天橋下也會有衣衫襤褸的行乞者，只不過在畫面之外。昆汀大膽打破了類型片的封閉性，將敘事延展到人跡罕至之處，讓觀眾思維預設內的東西與外部沖撞，越是博覽群片的影迷，反而越容易被出乎意料的閃瞎。但打破壁壘是需要技術含量的，封閉的故事有一定成規(guī)可以借鑒，容易構筑符合觀眾期待的故事，一旦開墾處女地，就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打著燈籠開礦，一不留神便會從新鮮好玩墮成荒唐無稽。昆汀的分寸感把握極佳，讓人新奇又不反感。
《姜戈》顯然不屬于第一種，沒有挑釁物理生理心理規(guī)律，沒有混淆的時代特征，沒有曖昧的文化背景，角色塑造腳踏實地，以德國神話比喻姜戈的使命，從大仲馬、貝多芬描畫牙醫(yī)的動機抉擇，對法語稱謂的著迷、對主人的“鞠躬盡瘁”，迅速勾勒出邪惡黑白莊園主仆二人的面貌，縱有夸張也有限的緊。動作上，頂多多用了幾包血漿，幾捆 ，把子彈穿腸過的壯烈、敵營灰飛滅的爽快拍的更R級，哪有老版《姜戈》掏出一支機關槍，或斷了手指仍然百發(fā)百中的傳奇色彩。昆汀致敬多部意大利通心粉西部片，但若論夸張噱頭，上世紀60年代通心粉百花齊放，獨臂槍手、盲人槍手、神經(jīng)病槍手、癲癇槍手、無 手你方唱罷我登場，故事之離奇只有想不到，沒有拍不出，相比之下《姜戈》倒有被穿了束身衣的克制。
其實，看看“黑人奴隸被解救當賞金獵手大破白人莊園抱得嬌妻歸”的梗概，知曉此類“黑人逆襲白人”的電影之稀缺（《一個國家的誕生》前半部勉強算是），已經(jīng)能明白無誤將本片歸入第二類。前面說過，此類劇作超出了類型片的預設，屬于火星撞地球，要讓觀眾“當真了看”（注意此處當真的含義），就非但不能胡天海地填塞酷元素，反而比一般商業(yè)片更注重邏輯嚴謹，必須在細節(jié)上更下功夫。你要讓人相信《低俗小說》的朱爾斯能保持職業(yè)殺手和上帝信徒兩種身份，要說服人《無恥混蛋》的猶太獵手會在步步占優(yōu)后突然滿盤皆輸，就必須將角色刻畫、故事前因后果交代的巨細無遺，才能令觀眾中止懷疑，這是昆汀敘事高級的地方。這細致有一種副產品，即與無厘頭截然相反的另一種逗樂：白頭巾眾匪對這玩意之不實用抱怨連連，姜戈射殺兩仇人后牙醫(yī)趕到撂下一句“他們是誰”——都是毫無設計感、不動聲色的笑料。這細致也有副作用，即讓邏輯的稀疏格外醒目：比如極力展示牙醫(yī)的老練世故和姜戈的心機與定力，計劃編排也是滴水不漏，怎么到了餐桌一場竟如此大意被看出破綻，又比如冬季姜戈已練成“南部最快槍手”，卻在牙醫(yī)突施襲擊后反應比那保鏢還慢了半拍。放在通常商業(yè)片里，這些根本不值一提，一句“劇情需要”便可帶過，但通篇的謹小慎微和煞有其事下，一點小疑惑都會被放大。
筆者對這部《姜戈》多少是帶點遺憾的，劇作上惱人的紕漏倒在其次，主要因為那個愛玩電影的昆汀似乎在逐漸離我們遠去。玩電影和使電影看上去好玩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許多朋友評價昆汀作品時常將其混為一談。前者出于率性，并不將觀眾的感受放在首位考慮，玩的不好慘敗的，不計其數(shù)，包括某些“先鋒藝術片”導演，鳳毛麟角如昆汀玩出了風格，便成為邪典教主；后者是匠人心態(tài)，捉摸觀眾嗜好，算計影片原料。昆汀一直同時扮演兩種角色，在一部典型的昆氏作品中，兩者也能完美和諧的共存著，但觀眾口味變得快，新世紀以來昆汀作品已被主流商業(yè)片吸納，從《殺死比爾》、《刑房》到《無恥混蛋》，本身并不缺好玩的東西，但從中品出的“玩性”卻越來越淡了，《姜戈》延續(xù)了這趨勢。從風格來說，昆汀和斯皮爾伯格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但兩人的從影軌跡卻有交集：早年的作品都呈現(xiàn)充滿靈性的多種“玩法”，待到名滿天下，已經(jīng)能輕車熟路拍出四平八穩(wěn)的高水準作品，那份肆無忌憚的頑童心態(tài)卻逐漸蹤影難覓。《姜戈》很好看，但令人沮喪，它隱約暗示著，也許數(shù)年后，昆汀這個昔日的電影頑童，也不得不等待一個繆斯的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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